【军炆】态度
CP：民调局异闻录 杨军X朱允炆
滤镜足够厚，在我眼中所有cp都是老夫老妻。
外头的天从未亮过。
朱允炆点起煤灯，就着昏暗的灯光去看吴勉送来的书。封面上那带眼镜的洋人举着小巧的盒子，笑得高兴。吴勉每隔二十年都会送些代表最新技术的文章，若说起初几次他还能理解，那越到后来就越是惊奇。手里的那卷描绘了所谓手机的玩意，叫天南海北的人都可以随时无障碍地沟通。那岂不是再也不需要书信往来？朱允炆就觉稀奇，心想：这可真是荒谬，即便是最疯癫的空想家也编不出这等天马行空的事情来。不过他又转念一想，时代巨变，末代皇帝在七八十年前退位，那还有什么不可能？即便他想不到，在无依无据的情况下也不得直说那就是假的。
只可惜他暂且没了考据的可能性，这点有些遗憾。船外的一切皆是未知，岸边的人或许也能看见滚动而来的墨色海浪，但当寄托的思念不相同，也不可称之为是同样的事物。
而郑军——现在该叫杨军了——此番就去往全新的土地，担忧或者说牵挂忍不住就起了。
杨军伴他了六百多年，在最无依无靠之际便是他一路护自己杀出重围。朱允炆信赖他胜过其他人，也知他的忠诚经岁月考验。虽然他性子过于急躁，偶尔鲁莽，但在亲近的人眼里反成了可爱之处，在船上闲来无事也成了不错的消遣。
他想到今早把他诓到岸上，隐隐生出一丝后悔。然而口谕从不可反悔，再者又疑心只是因寂寞而徒生这懦弱的念头。
岸上五光十色的一切显然更合杨军的性子。
他和自己说，像是要宽慰自身。然而不论闭眼还是读书，眼前杨军的脸时时浮着。他想到昨夜两人聊天，怎会料到明日就将别离？
其实他们之间并没什么共同语言。他不大愿意说起过去的事，杨军自也不会不识趣。那之外也就说说读书感悟了，但两个古代人对着未来狂想评头论足实是不可取。偶尔平常的聊天只越发觉着两人之间地位及性格差异之大——千户无时不刻要表忠心，有一次愉快平等的对话实在是太难了。
“千户，”昨日他决定委婉地提出建议。只是建议，绝非强制他遵从的命令。“你也不该再用那种态度对我了。”
杨军正在收拾新送来的书，闻言转过头，仍是很恭敬地说：“主人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所谓帝者与师处，王者与友处，君本就应视臣为手足。更何况我现在也不是皇帝了，又为何不改变你的态度呢？”
“不……”他慌张道，“主人永远都是主人。”
“如今时代也不同了。上次吴勉送的书，上头不也有一处写‘人生来就是平等的’么。”
然而千户还是摇头，又小声地说：“主人，那不一样……”
朱允炆在心底叹气。
这番话，早在百年前就说过一遍。奈何杨军在这方面实是死板，认准了便不再动摇。他也自是晓得的。
不过……
那既然知晓，自己又为何旧事重提呢？难不成是自己不满足于君臣关系，非要让千户做出改变么？
小皇帝歪过头，细细琢磨自己的态度。那边杨军见自家主子皱着眉，就以为他生气，急忙说：“千户有错！若主人觉着那样好，千户自会那么做的。”
“不，千户。我希望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。”朱允炆说到这里顿了顿。是了，他寻求两人之间的平等，然而虽说着尊重，根深蒂固的地位之差会让话语里带上逼迫的意味。他想到这就补道：“绝非强迫——若千户喜欢这样，那不改变也无妨。”
“主人……”杨军犹豫片刻仍是没改口，面上惴惴的。他突然跪下请罪，让小皇帝只得苦笑着把他扶起，就不提这事了。
如今想来甚是怀念——哪怕一日没见他的千户，朱允炆就忍不住产生这种念头了。千户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部下，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期望能和杨军平等。
朱允炆想着这事，决定不再理清思绪，又把书合上了。
百闻不如一见。若下次有机会，让吴勉带个“手机”来吧。
所有人都发现，朱允炆比想象中的要随和不少。你瞧，嘴上说着人人平等，对谁都面带笑意、叫人如沐春风，又追着老部下杨军，一口一个师傅前辈的，好一位开明的新人类！
——虽然那其中，含有多少逗弄人的恶趣味在里头，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。
“主人，”杨军也坐不住了，他对着朱允炆说，“您这么称呼，我实在不敢当。”
“你确实技术高强，我也在你指导下学习，这又有什么不妥？难道说，你认为我这般对人是错误的？”
“是我逾矩了，我自是不会这么想的！”杨军急忙说，几乎以为皇帝是在怪罪自己。然而一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，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。
“罢了——若杨军觉着这样好，就依你的。”
即便在杨军听来，这话里都带了点深意。他愣愣不知如何接口，赶忙低下头，表达恭敬之意。
小朱皇帝心想，这人怎么就这么可爱呢，横看竖看都叫人欢喜，就忍不住摸了他的头。他立刻感到杨军的僵硬，隐在发梢下的耳尖腾得变红。
“这……主人……”
朱允炆放开手，笑看曾经的锦衣卫千户手足无措，吐不出完整的语句。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，抿着嘴不敢抬眼。
“好了，我也不逗你了，”朱允炆带着笑道，“接下来还有很多要学的。”
“今天您已经学了很久了，是该歇息一会儿。”
“我懒散几百年了，若一直被你像这样惯着，还能成什么事呢？”
听他这么一说，杨军并未退缩，反倒振振有词地说：“您是九五之尊，本就不该做我这样的粗人做的活。”
杨军也不是第一次提起这茬，他也知道千户一直极力希望自己不要做这份工作。但若让他说下去，那又是一番喋喋不休了，所以他拉了拉对方的手腕，杨军立刻停下了话头。
“主人，怎么了？”
看着他一脸紧张，小朱皇帝还是笑了起来。故人总是越来越少，所以他很欣喜身边时常伴有这样一位可爱的熟人。唯一值得忧愁的就是如何叫对方转变态度、再有进一步发展。
“只是在想，该到哪里去吃晚饭。”
他这么一说，杨军就忘了刚才的事，接道：“您是想回去吃还是在这边解决？不，最近好像总有些食品卫生方面的新闻，得留意一下餐馆了……”
“若你还愿意再教我一会儿的话，就在这边吃吧。”
“我自然是愿意的。”虽是这么说，他面上的神情却不太自然。过了几百年还这么好懂，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呢。
这样一想就越发觉着自己的幸运了。朱允炆差杨军去泡杯茶，他便出了办公室。朱允炆活络完筋骨，再坐回椅子上，琢磨着如何能让自家杨军接受其他称呼，然而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好法子——千户的固执有目共睹。而若要拜托孙先生帮忙也实在是不妥……
只能暂且放下这件事，小朱皇帝的心思很快转到刚才随口提的晚饭上了。唔，有点想改变主意了，真想吃杨军烧的饭啊。
杨军端着茶回来了，袅袅的蒸汽伴着茶香，让他的脸都显得柔和。于是中午的困乏终于迟迟涌来，朱允炆打了个哈欠。
千户立刻体贴地察觉：“您休息一会儿吧。”
就偷懒这一回。朱允炆如此想着，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。他被送上几个软枕，肩上又披了毯子，温暖包裹住全身。灯全暗了，杨军的脚步极轻，许久没有听见动静，他在心中揣测他究竟是悄悄走开了还是仍留在原地。
在睡着前，朱允炆想到，醒来的时候会第一眼看见杨军吗？
他竟觉那是必然。
The end.
